Melamine.

周吹。

【伞修】初一

3Kei.:

*复健


*我觉得不是刀hhh


*锁儿曾经跟我说过的梗,趁着鸡血还在,赶紧写写






《初一》




十二赛季中的那个春节,兴欣网吧里比以往要冷清得多。今年的冬天来得晚,也比往常更凶猛一些,大门紧紧关着,生怕有一丝缝隙能钻进刺骨的雨雪。


 


陈果翻着冰箱里两大袋速冻饺子叹了口气:“这个包子,怎么说跑就跑了,这么多饺子怎么吃的完啊。”


 


正准备烧壶热水的唐柔听见她的嘟囔,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就是包子这家伙,年二十九的时候说去朋友那儿过年就跑了,也不早知会一声,我这儿买多了这么多饺子!”陈果耸了耸鼻尖,施施然将冰箱门关上,“明早接着吃吧……”


 


苏沐橙抱着茶杯凑过来,赶巧听见最后那一句,登时苦了脸:“果果,还吃饺子啊?速冻饺子多放两天也没事的吧?”


 


陈果将手插回口袋里,闻言心想确实不能连续两三天天天吃饺子,是个人都得吃出毛病来,当下还是改了口:“行行不吃,明天吃别的!大过年的确实得改善下伙食。”她一边说着,跑去把自己茶杯也拿了过来添上了热水。


 


自十赛季以后,陈果将兴欣的规划更改了一下,不比第十赛季的仓促,如今兴欣俱乐部已经具备自己独立的门面和训练场所,不与网吧合为一体,拥有专属于队员们的活动空间。作为老板的陈果时常两边跑,忙碌期简直焦头烂额,但也十分乐得其所。


 


连在网吧里训练都经历过了,对于终于拥有正规训练场地的兴欣队员们看起来却没什么反应,纷纷惊叹几遍“真不错,挺好的”就重新扎回了荣耀里,这让陈果生了几天闷气,可扭头想想,又没什么好气的,她早该料到是这样的反应才对。


 


陈果偏爱在网吧里过年,毕竟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所,拥有往日的所有记忆,饶是剩下的几个队员们也纷纷没有拒绝,组队跑回网吧过年来了。


 


三个姑娘有说有笑地从房间里出来,从几天前方锐声称会带特产回来,聊到某家服装店的衣服特别适合唐柔,再到陈果的头发很长了要不要烫个卷,直到在楼梯口碰上正裹着围巾的叶修,陈果笑弯了的眼睛又忽地撑开,疑惑地问:“你要出去吗?”


 


“嗯。”叶修点点头,面上看不出太多的神情,大约是刚睡醒,“我刚出去感受了一下温度,还是有点冷的。”他将围巾塞进外套领子里,扒拉了一下有些睡乱了的头发,总算精神了一些,“我先走了啊。”


 


陈果愣了愣,“中午要不要等你吃饭啊?”


 


叶修笑了一下:“到点了你们就先吃吧,不用管我。”他说着,伸出手来挥了挥,“我真走了啊。”


 


陈果莫名其妙地盯着叶修下楼推门而去,好半天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没问:“哎?等等,大年初一的他去哪儿啊?”


 


一旁的苏沐橙托腮沉吟片刻,顿时笑了:“大概是去看哥哥了吧。”收到惊讶的两枚眼神后,她又说,“他每隔几年春节都会去一次的,我也会去的呀。”


 


 


 


这是叶修第四次在春节的时候去看苏沐秋。以往清明节是日常,但每过几年总会有一次例外。


 


时间上并不着急,叶修等了好半天才搭上公交车,中途还得转两趟。他将戴着手套的手蜷在口袋里,靠着车窗发呆。


 


年初一的公交车少,是往常两三倍的等待时间,人数也远远不及平常。日常出行全靠步行或是随队包车的标准宅男并不太在意单人靠窗座位的宝贵,叶修的坐姿有点儿懒散,喜欢将整个后背靠在座椅上,显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公交车走走停停不快,但路上还算顺畅,H市今年的冬天没下雪,雨夹雪倒是下了一回,路面上残留着雨水的足迹,司机在乘客寥少的车上哼起了歌,破碎的调子,谁也没听出来究竟是什么,没准是“恭喜发财”也说不定。


 


叶修仰头看了一眼车牌,还有七八个站才下车,他两眼放空,盯着前面座椅上坑洼的纹路,一时也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


 


实际上,叶修其实很少想起苏沐秋,忙着荣耀,忙着比赛,忙着生活的时候,他压根一点儿也想不起苏沐秋来。他的脑子里藏着的事儿很多,比如前段时间复盘的结果,上一场比赛的表现,下一场比赛的战略,等等等等。


 


——就算是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依然没有苏沐秋的影子。


 


发呆是时间流逝最为奇妙的阶段,窗外街景朦胧,车内紧闭的温热使玻璃窗上凝聚了一层浅薄的水汽,叶修用手抹开,恰巧瞥见商业街中苏沐橙最近新代言的饮料的广告,非常大,占满整栋楼的巨型画报。


 


真要说来,叶修也拍过,陈果看在他似乎仍旧对抛头露面不太敢兴趣的份上,代言广告接的很少,但有全队参与或者实在难以拒绝的合作,叶修仍旧会参加。他不太上相,但好在收拾收拾便没了沉迷游戏时的随意,望向镜头的眼睛里满是云淡风轻。人往那儿一站,手里拿着个易拉罐都能满身风尘的沧桑。


 


退役回家打天下的魏琛看见他的画报愣是快笑死,嘲讽他怎么看起来比不打扮还老成。


 


叶修叼着烟噼里啪啦地敲键盘,那我也是假的老成,不像你是真的老。


 


气得老魏要跟他大战三百回合。


 


从车窗外收回目光,叶修又扫了一眼车牌,还有三个站。


 


从如今的兴欣俱乐部到南山公墓,少说也得在路上折腾一个半小时,叶修平日泡在荣耀里没有一天是闲的,这一个半小时直到最后一分一秒,他也没弄懂自己这一路上到底都在琢磨啥,好像睁着眼坐一会儿,吹会儿风,又坐一会儿,反复几次时间就过了。


 


 


 


大过年的,南山公墓十分冷清。虽然往常也不会热闹,但他走在街道上,连点人气都没有的时候,更是出奇地平静。


 


路过第三家花店总算有开业的,是家很小的花店,店铺和居家连在一起,估摸着才会在年初一开门,叶修想着要买点儿花,但他不懂这些,在花架前转来转去没有头绪,这个对品种分不太清,只好询问花店老板娘的意见。


 


老板娘是个实在人,在公墓附近开花店,十有八九是拿去祭拜,她见叶修满脸苦恼,便笑着问:“是送亲人吗?”


 


叶修顿了顿,没否认,便从善如流地应了,片刻见老板娘捧出一大束桔梗花,粉扑扑的,为这寒冷的冬天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温暖。


 


“天冷,咱送点儿喜庆颜色,红色你要是不喜欢,粉色就没那么艳。”老板娘见他一身黑,望向花束的时候眉眼间半点儿波澜也没有,便擅自选了。过年是个好彩头,不兴清明时节总送些白花,她斟酌着要不要再捎上点儿红玫瑰,看起来会更有过年的气氛。


 


还不等再她开口,眼前的男人便点了头,他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添两支红玫瑰吧,单独包上,谢谢您了。”


 


桔梗花比想象中大,刚付完钱他就有点儿乐了,这可是他十来年里给苏沐秋送的最大的一束花,每年和苏沐橙来都不会买这么大一束,可不得美一阵子。


 


从花店出来,叶修颇为轻车熟路。苏沐秋的墓比较偏僻,距离大门口有好长一段距离,看管室的大爷朝他一颔首,乐呵呵地笑了:“来啦?”


 


“哎。”叶修也笑着。


 


话虽这么说,人来人往,实则他们互不相识,但在这块宁静的小天地里,似乎恰好模糊了陌生的距离。


 


约莫绕了十来分钟,叶修微微喘着气终于在苏沐秋的家门口站定,上回来时献的花早已被清理干净,他闲庭信步,半点儿没有小心翼翼,一股脑将怀中的花束放了下来。


 


叶修头也不抬地说:“是我来了,沐橙在屋里待着呢。”话音还没落,他“啧”了一声,抬手蹭了一指尖的黑漆漆,“这雨一下怎么更脏了,合着只帮忙把花收走啊?”


 


叶修皱着眉把手里的灰蹭掉,他瞥了眼墓碑上苏沐秋的照片,也不知道是脏的还是旧了,连他那张清秀的面孔都变得灰扑扑,叶修叹了口气:“我给你收拾下吧,真是看不过去了。”他转身朝外走去,敲开看管室大爷的门。


 


大爷望着他:“你不是刚进去吗?”


 


叶修无奈地笑笑:“没地儿坐了,大爷,我来借块抹布。”他停顿片刻,“顺便问问有报纸吗?我想垫着坐会儿。”


 


大过年的,来扫墓的人没几个,大爷让他进屋里避避风,大冷天吹得脸颊生疼,一边儿上屋后头给他打了点热水浸抹布。


 


叶修有点儿过意不去,大爷一头头发白得差不多了,他揉了揉鼻子,问道:“您这儿废报纸放哪儿了?我自己拿吧。”


 


“就在门后头,你要多少自己拿吧。”大爷在屋后朦朦胧胧地说,半晌后,他拎了个小水桶出来了,放在叶修的脚边,“前几天下雨,干是干的差不多了,但风一刮估计又全是灰,水是热的,你一会儿走的时候拎回来就行。”


 


叶修连声道谢,夹着报纸回去了。这一来一回又折腾了几十分钟,待他回去的时候,花束都被阵风吹倒了,桶里的水凉了一半,他赶紧摘掉手套,搓搓抹布,蹲在面前马不停蹄地擦了起来。边擦着,不禁拉了几句家常,他缓缓说道,语气里带着笑:“大过年的帮你搞个大扫除,不过我没准备红包,买束花差不多得了吧。”说话间,他将碑上残存的尘埃擦去,名字缝隙里的时光拂去,还特地多打扫了两遍苏沐秋自称胡同第一帅的照片,少年的笑容仿佛终于灿烂了起来,披着冬日明亮的光,找回了那些徘徊不散的青春。


 


那副面孔终于和他记忆里的对上了,叶修没由来松了口气,他将抹布丢回水桶里,将指尖的水渍在衣服上抹尽,铺上一层旧报纸,坐了下来。


 


树梢携着低气温的冰凝,安静的墓园里掠过冰凉的风,他们钻进咫尺的距离,围绕着温热的身躯与僵硬的石碑,在耳畔絮絮诉说着曾经的秘密,时大时小,时远时近。


 


叶修望着那张照片,是苏沐秋两寸蓝底的证件照,为了交嘉世俱乐部的申请表,他把压箱底的白衬衫翻了出来,对着镜子折腾半天把领口扣得严严实实。


 


叶修头也不回地喊:“苏沐秋你墨迹死了,这个本还打不打啊?”


 


跑到妹妹房间比划着自己穿白衬衫够不够好看的少年气急败坏地探出头来:“什么本?不是刚刷完吗!”


 


叶修闻言这才扭过头,解释道:“掉枪炮师的鞋子啊,沐橙说刚好配你那件紫字上衣,好看点儿。”话音还没落,他又奚落道,“行了不就穿个衬衫而已还美半天呢,打完再给你半个小时照镜子行不行?”


 


“喂喂喂什么叫不就穿个衬衫!”苏沐秋一边在屋里不服气一边飞速把衣服换掉,趿着拖鞋从房间里冲出来,往电脑前一坐,絮絮叨叨地,“我穿衬衫拍照精神啊!楼下王阿姨说的,拍照穿白衣服显得气色好。”他目不斜视地操纵着游戏里长发飘飘的枪炮师进了副本,依然是熟悉的套路,沐雨橙风和一叶之秋二话不说直接一波流开怪,队友也是好友列表里的熟人,一轮下来根本不需要指挥。


 


叶修笑了半天:“结果照了半天镜子还把扣子全扣上了,我十岁就不这么穿衣服了啊。”


 


苏沐秋被堵得一时语塞,他佯装生气地挥了挥拳头:“我就试一试,谁说真的要扣了!”


 


一旁忍着笑打副本的叶修也不拆穿,他说:“其实照相馆的人会帮你整一下衣服的,白衬衫足够规范就是了。”


 


苏沐秋咋咋舌,不满道:“别提了,我上回套着他们那个西装拍出来的照片不要太难看,为了美观一点还是自备白衬衫吧。”他顿了顿,为自己辩解道,“这不是要在嘉世档案里留好几年的吗,正式一点儿我安心。”


 


叶修说不过他,毕竟这确实没毛病,他不着痕迹地停了手,愣是让了沐雨橙风一招收走BOSS的最后一滴血:“知道了,记得把第一颗扣子解开就行。”


 


“啊!!”苏沐秋得意地叫了起来,“最后一击是我的!哎我的本子呢——”


 


 


 


苏沐秋这张照片拍的特别好,头发短练干净,眼睛亮亮的,像是融进了仅有的少年心气,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了几颗整齐的白牙,敞开的白衬衫领口刚好露出了他细长的脖颈,整个人看起来终于更像十八岁倔强的少年了,肆意又张狂。


 


叶修坐在墓碑前,盯着那张照片反反复复地看,苏沐秋的眼睛很圆,看起来特别乖巧也格外秀气,苏沐橙的眼睛和她哥哥一模一样,招人喜欢。


 


上一个话题已经结束了,他在思考下一句怎么开口。


 


镜子前的三个杯子空了一个,这很突兀,那时的叶修几乎每分每秒都能想起苏沐秋,望着他的毛巾,握着他的水杯,收拾他的账号卡,可慢慢地只剩下两个杯子,两双鞋,像是习惯了,便没那么难以接受。


 


叶修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难过的了,他每年都能到这儿来一次,看看这张照片,看看这个名字,然后走马观花似的想起一些,遗忘一些,时间是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将那些过去的时光全部偷走,但他总能记住一点,哪怕是一点点,就不至于完全忘记。


 


他想一想,还有什么可以说呢。


 


叶修挺苦恼的,他和苏沐秋那些曾经年少的岁月里,他不是个话多的人,苏沐秋那么活泼,一伸手就揽过了所有无论需不需要他承受的,十五岁的少年宛若参天大树,在某些时候成熟得仿佛脱离他的体骨,挣脱他的身躯。十五岁的叶修深谙此道,直到后来才发现自己一切的有恃无恐,都是因为他本才是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无邪。


 


他想一想,还有什么想说的呢。


 


叶修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接触石碑时冷得刺骨。他的指甲前天才修过,温热的拇指轻轻地搭在少年的颧骨——那张照片太小了,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面容。他动了动拇指,在少年的脸侧抚过,叶修霎时笑了,呼出的白气弥散在空中,像是在黑夜里点亮了一根火柴。


 


他想起了关于这个动作的事情。


 


记忆里,苏沐秋摸过一次他的颧骨,用的拇指,很轻,也很疼。


 


 


正值一月中,离苏沐橙的生日渐渐近了,叶修捉摸着和苏沐秋合伙给小姑娘买个学习机。苏沐橙没喊着要,但是有一回叶修去接她放学,看见苏沐橙拿着同学借她玩儿十分钟的学习机爱不释手。她懂事,一声也没吭,但叶修看在了眼底。


 


他扭头和苏沐秋商量过这个事儿,毕竟说得好听叫“学习机”,没几个是真的拿来正经学习的。当哥哥的口头上担心影响妹妹学习,背地里还是默默心疼了半天。见苏沐秋没有意见,叶修便没提了,苏沐秋日理万机忙代练,说着买之前跟他知会一声,反正这事儿叶修自愿跑跑腿。


 


寒假过完正忙着给苏沐橙交学费,正好房租又要续了,水电费还要结,网络也要重新办,可天有不测风云,苏沐秋在游戏生意里被人唬了一比大单子,要求达到了,老板跑了,千百块的大单子就收了一半定金,这下捉襟见肘,苏沐秋愁的头发都要白了。


 


他网游生意做得多,耍赖的老板不是没遇到过,平日里苏沐秋有的是耐心解决,可恰逢这个尴尬的时间点,他急需这几百块钱,不然简直揭不开锅。


 


他没把这事儿说了,怕苏沐橙担心,叶修自己也有事情要忙,琢磨着不如这几天辛苦一点,挤挤时间做点儿临时工把钱补上,十几岁的苏沐秋焦头烂额,眼巴巴地过忘了时间。叶修见他早出晚归,整天熬夜,心有异样地问了一句,得到了毫无端倪的回答,便没往心里去,只当他是又忙着帮人家打比赛。年少的叶修分分钟也忘了这茬,算着日子差不多便主动去把学习机买了。


 


却不料买了学习机回来,苏沐秋盯着它,脑子一热,就火了。


 


他心想本来就着急用钱,居然还添了个大件,叶修这个王八蛋怎么就这么不知人间疾苦呢。


 


他一皱眉,一咬牙,反应过来之前拳头就上去了,空留叶修摔在地上愣了半天。苏沐秋今天穿的外套还特别潮,商业街上八十块买的,袖口用拉链锁上,他特喜欢,冬天巴不得抱着睡。


 


这一拳头下来拉链岔子划在脸颊上,火辣辣地疼,叶修差一点儿也火了,心想苏沐秋你这傻逼怎么还打人呢,莫名其妙。刚想回敬一拳,就见苏沐秋突然一个暴起,返身跑柜子里翻酒精瞎倒腾,整个人恨不得钻进去。


 


被揍的叶修瞪了他半天,这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卡喉咙里难受得不行。他看着苏沐秋在屋里翻箱倒柜,酒精棉签创可贴找齐了才闷声不吭地坐回来,蹙着眉一脸愁云惨淡地给叶修上药。


 


叶修憋了半天怔怔地骂他:“你干嘛啊?”


 


苏沐秋不吭声,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在划开的口子周围蹭了蹭,抿着嘴内疚。


 


叶修疼得直喘气:“你手没消毒啊!”苏沐秋的拇指带着与这个冬季截然不同的暖意,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懊悔,又是在讨好,但毕竟是刚划开的口子,触碰到指腹刹那痛得钻心。


 


苏沐秋被骂得呆了半晌,只好安安分分地消了毒擦了药贴上创可贴,末了突然叹气:“对不起,我……”


 


叶修见他垂着头,一副要把下巴掉到锁骨上的样子,他顿时就明白了,回想苏沐秋这段时间忙得前不着家后不着店,多半是积蓄出了问题。他仔细想了想,自己确实没提前跟苏沐秋说一声买学习机,自己也有错吧。


 


叶修不是个小心眼的人,男孩子被揍了一拳过两天就好了,他不娇惯,想通了也没什么可气的。他伸手拍了拍苏沐秋的肩膀:“……我就说你怎么最近这么不对劲呢,揍了一拳现在愿意说了吗?”


 


苏沐秋被教育了一通,少年脸颊通红,自暴自弃地凑过去抱住叶修的肩膀,闷闷地说:“就是被人跑了几百块钱给气的,我这辈子净跟钱过不去了。”他把整张脸埋进他厚厚的衣服里,“对不起,我就是急的。”


 


叶修也不是真生气,他给苏沐秋顺着后背说:“不就是被跑单了吗多大点事儿?那人叫什么?咱俩一起搞到他删号。”他认真道,“沐橙一会儿就回了,你把学习机藏藏好,别让她发现。”


 


苏沐秋“嗯”了一声,没动。


 


叶修也呆着没动,沉默了两分钟,他又说:“其实我每天在荣耀里也挺闲的啊,我也可以帮你分担点赚钱的活儿。”他年纪轻轻,是有些不着调,但寄人篱下,看着苏沐秋每天忙里忙外的,叶修还是十分不好意思,便时常主动分担一下接送苏沐橙上下学,帮苏沐秋跑跑腿之类的工作。


 


苏沐秋一听这话就乐了,他松开叶修笑了笑:“算了吧,你在荣耀里不是白闲着的,那是在给我打工。”


 


叶修一听这话,知道自己又说不过他了,只好拍拍裤子站起来:“一会儿沐橙问我这创可贴怎么回事我说啥啊?”


 


苏沐秋把酒精一股脑地塞进柜子里,答得漫不经心:“就说你跟楼下李大妈抢一袋特价红薯打起来了吧。”


 


“哦,那我就实话实说吧。”


 


“……别啊,这事儿让小姑娘知道多不好啊……”


 


 


石碑上的少年滞留在了最美好的十八岁,叶修的拇指擦过苏沐秋的颧骨,末了又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那道口子不大,根本没留疤,连一丁点儿痕迹都没留下,但是苏沐秋那段时间老是动不动就盯着他的颧骨看,紧张兮兮的,养成习惯了似的,仿佛突然发现印子就会很心焦。


 


青年从回忆里抽身而出,他的视线划过放在一旁的水桶,里面的热水已经凉透了,他裹紧围巾,惊觉自己或许已经停留了太久。


 


叶修从花束旁抽出那两支单独包装的红玫瑰,举起来在苏沐秋的眼前晃了晃,他说:“过年喜庆点儿,给你买了红色的花。”他盘腿坐着,将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枝单独抽了出来,风有些大,他手脚发凉,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听说现在有人会从墓园里把完好的花收回去重新包装,这挺缺德的,我帮你把花瓣撕了,再跟你说几句话。”


 


空无一人的墓园里没了声响,他沉浸在满是苏沐秋的回忆里,静寂得像是一个人的世界。叶修窝在那座墓碑前,埋头摆弄着他多拿的几张薄如蝉翼的旧报纸,撕了又折,折了又拆:“前些天小乔还用宣传单折了个盒子来着,我给忘了怎么弄了……”他的声音沉了下去,逐渐消失在静谧的风声里。


 


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他将折得粗制滥造的纸盒子放在跟前,把破碎的花瓣一瓣一瓣放了进去。他撕了半天,突然有些后悔:“哎,我怎么买了这么一大束……”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无奈自己的不周。


 


日渐正午,风小了些,连树叶的喧嚣都安静了些许,他的身后满是鳞次栉比的石碑,有的或许少有人气,光秃秃的一片;有的残存两株枯萎的花,仿佛孤寂了很久,它们沐浴着冬日的阳光,总算褪去了那层固有冰霜。


 


叶修撕花瓣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觉得足够了,包装精致的花束被他拆得七零八碎,劣质的报纸盒里堆满了红色和粉色的花瓣,衔着微微水珠,在阳光下宛若一叶浮萍,是雨过天晴的明丽。


 


他怕风将花瓣吹散了,叶修思索片刻,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快抽完了,就剩两根。他将它压在花瓣上方,然后规规整整地摆在了苏沐秋的照片之下。


 


叶修用袖子擦擦额头,分明一直坐着没动倒好像是废了多大劲似的,他露出了大功告成一般的微笑。他俯下身,又摸了摸少年的颧骨,笑笑:“就这样吧,等天气暖和点儿了再和沐橙一起来看你。”


 


青年自顾自地弯下腰,将花束残枝和废旧报纸一起收拾了,拎着水桶往外走去,没走两步,他像是对身后的什么暂时告别,他挥着手说:“我走了啊。”


 


那阵风忽地静了,它不再顽皮地吹跑枝叶,不再放肆地揉乱发梢,它盘旋在天际耀眼的阳光下,看见周遭的水汽蒸腾消散,消失在空气中。少年明亮的双眼里揉碎了星辰与月,是天际一抹微曦的光。


 


叶修其实很少想起苏沐秋,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样忙碌,甚至无暇顾忌自己,那是一些已然逝去的美好岁月,偶尔有一回,哪怕只是带来一束花,一句问候,一声微笑,念着平凡而普通的三个字,便足够了。


 




正因为对过往一切情深义重,他们才从不孤独。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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